摘要:
从吃完中午饭开始我就一直坐在房里等。我等天黑!
墙上那个款式老土的挂钟是我深圳的初恋情人送的。他送给我这挂钟的第二天,就宣布和我断绝来往。我问为什么,他抹抹嘴,仿佛吃了一顿味道还可以的快餐那样笑了笑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贱货。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为啥给我送个挂钟了。意思很明显,那是给我们的爱情送钟。明白这层意思,我拿起菜刀差点就把挂钟给劈了。之所以留着,我想,好歹也是初恋呢。就算是一坨臭不可闻的狗屎,我也得留着做个纪念。现在这个颇有纪念意义的挂钟已无法显示时间。我知道是电池没电了。但我已经懒得换了。换了电池男友也不会回来了,换了也是白换。
今天上午,我的第三十二任男朋友大同给了我一张刘国权演唱会的门票。时间就在今晚。天黑演唱会就开始。我只有等。等天黑。天黑了我就可以看到我的偶像了。
大同在星河电影院上班。他给我的印象并不佳,我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他的同事叫他大同。我猜想这肯定是他的绰号。他实在是太黑了。这容易让人联想到盛产煤炭的大同市。同事们叫他大同或者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之所以把大同也列为我的男友,是因为我和大同在电影院里发生过关系。我对当时的情景和细节没有太多的记忆。我记得那晚我刚吃了一条我妈给我做的臭鳜鱼,嘴里还留有臭鳜鱼的臭味,我一边闻着嘴里飘出来若有若无的臭味一边给我的初恋男友打了个电话。初恋男友一听是我,劈头还是那一句:你还敢给我打电话,你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我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我真的是个贱货吗?已经N久没有和初恋男友联系了,我还给他打什么电话呢,这不是明显找贱吗?我无声无息地挂了电话,脑子里忽然就想起初恋男友下巴上那一颗黑痣,他说那一颗领袖之痣。这些年过去,不知道他当上领袖了没有。
和大同相识的那一晚,我临出门前,还叮嘱老妈子,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去瘦狗岭了。老妈子还在厨房洗碗,她的大嗓门依然能传到大门口来,她问我去瘦狗岭干嘛,我随口答,去找狗。
其实我并没有想过要去瘦狗岭,上到大马路,拐个弯就一个人孤伶伶的去了星河电影院。那晚电影院里放的是《色戒》。当我吃完一筒爆米花,电影也终于完了。狗日的汉奸仍然活得逍遥自在,汤唯却死了。那些意犹未尽的情侣们全都离场之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呆呆地坐在那里,我在想梁朝伟和汤唯是不是真的做了,如果答案是真的,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还叫得那么自然,汤唯真不是一般人,难怪能红。
后来大同就来了。他坐在我的身边和我说话。他说,妹子,电影好看啵?我一直低着头说,挺好看的。他又说,你想不想像电影中那样?我说,我讨厌汉奸。大同说,我也讨厌汉奸,所以我不当汉奸,我是一个爱国者。我抬起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大同,我说,我看得出来,你真的是个爱国者。大同一听,双眼忽地亮了,一下就抱住我说,妹子,你的眼睛真漂亮,要不我们也来演一场爱国的电影?
我那晚穿的是裙子,大同让我坐到他的大腿上,我没有一丝毫的犹豫就坐在大同的大腿上完成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表演。完事之后,大同说你是不是做那生意的?要是做那生意的得老实告诉我,让我做好预防准备。我二话没说就甩了大同一巴掌。我冷冷地盯着大同说,你听好了,你猜的没错,是的,我就是做那生意的贱货,一个不折不扣的贱货。
我不再理大同,站起来很仔细地把弄皱了的裙子弄好,觉得喉咙很干,又喝了一口大同买的奶茶,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一点多了,心里盘算着去哪儿度过这余下来的漫漫长夜。大同大概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扬起手装模作样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冰清玉洁的妹子了。打完之后,大同又拉我坐下来,把头埋进我的两腿之间,突然失声痛哭起来,样子活像个癞皮狗。
这之后一个星期,有一天晚上,大同给我来电话,他说有部外国片很好看,你来看吧,电影票我包了。我知道大同心里在想什么,但我还是来了并看完了这场免费午夜场电影。之后,大同又要我坐在他的大腿上。我不动声色地坐了上去。但是大同扒了半天也没能把我的牛仔裤扒下来。看着满头大汗的大同,我淡淡地笑着对他说,你这点本事都没有,你还能干啥?大同说,你还是裙子好看呢。
其实穿裙子也真有穿裙子的好处。今早我就是穿了件冬裙去找大同的。大同一见到我就像见到了一盘可口的点心一般连连嘖嘴。我一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我穿了裙子去找他是对的。我直接了当地对大同说我要一张刘国权演唱会的门票。
没想到大同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就答应了。值得高兴的是大同在给我门票时,没有要求我坐他的大腿,他把门票按在我的手上时,眉开眼笑地说你坐在我大腿上的感觉真好!我只盼着天快点黑呀!
但是离天黑还早。我有的是时间。我什么也不做,就坐在屋里等天黑。
可是我还没等到天黑,大同就打来电话,大同在电话里说,宝贝,今晚的演唱会开不成了,刘国权在来电影院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人正躺在人民医院里抢救呢!唉,这个刘国权!早不出车祸迟不出车祸,偏在这关节上出车祸,真是晦气,要不我去你那儿?
大同后面的话我已听不到了。我放下电话,泪水就下来了。我静静地躺在沙发上,让眼泪清洗去沙发上的灰尘。老妈子去超市还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在家里,安静地流着我的泪水。我好久没有这样哭过了。我未能确定我的眼泪到底为谁而流。刘国权是谁?一个过气的老歌手,他值得我为他流这么多的泪水吗?初恋男友?那个一直说我是个贱货的男人,他是个文学博士,满嘴粗言秽语,他也不值。没错,我是喜欢知识分子,但一定要文雅的知识分子。
天黑之前,我流干了我必须流的所有眼泪之后,我作出了一个决定。我要到医院里看看我的偶像刘国权。我准备到花店里买32朵玫瑰花,我固执地认为32是个吉祥的数字。但是当我来到花店说要32朵玫瑰时,花店的女老板说32不好,99才是一个百分百的吉祥数字。
我默然地盯着那女老板,相信我此时的目光是凌厉的。我坚持认为32才能囊括我所有的辛福。因为我今年32岁了。女老板长得瘦骨伶仃,却有一口好看的白牙,她嘴里闪着白光,苦口婆心地劝我。她说,如果是送给情人的就别买32朵,这不但不吉利, 还会死人的,我这是对你男友的生命负责。听到这话,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没关系,我就要32朵,我老实告诉你吧,我就是想他早点死。我看到女老板突然成了哑巴,嘴巴张成了O型。好久,女老板才说,要是真的出什么事,别怪我,我已经警告过你了。见我不再说话,知道再劝也没有用,于是女老板很不情愿地给了我32朵白玫瑰。我接过玫瑰,女老板咬着我的耳朵说,你会如愿以偿的,我等你的好消息。我一点儿也不生气,我离开花店前说,放心吧,有好消息会告诉你的,该死的活不了。
我到达医院时,出了点小意外。
保安不让我进病房看我的偶像。我想可能是我的苦瓜脸让他们误会了我的诚意。于是我便冲他们毫不吝啬地笑,我尽量让笑容开成一朵花。但是这些保安员没有一个是懂得花的人,还是不让我进病房去。我只好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一个护士从我的身边走过,我仿佛听到她低声地说,真是白痴,都什么年代了,还喜欢刘国权!我真想追过去把她的嘴撕烂,恰好这时一个保安员朝我走了过来,我只好坐着没动。保安员站在我面前,离我很近,他一张嘴说话,满嘴的口臭扑鼻而来,我忍住了。保安员说,不要坐在这里等了,刘国权是好不了的啦。我说,我也知道好不了,我只想在这里坐一会儿,坐一会儿就走。那保安员还是站在我的面前不走。我说,帅哥你还有事吗?保安员耸耸肩说,我站这儿对你有影响吗?我原来想说,我受不了你的口臭,但出口却变成了另外一句。我说,你站这儿我就特别想哭。保安员说,哦,有这种事?真的吗,你哭一个看看?说话之间我的眼泪就真的下来了。我一边流着泪一边说,帅哥,你很像刘国权,我一看到你就想起躺在病床上的他。保安员恍然大悟地说,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这样一说我还真的觉得我有点像刘国权哩,不过刘国权有点过时了。我说,那么多的歌星我就喜欢他。保安员说,喜欢就好,那么你喜欢我吗?我的泪水还在流,但我还是说,我喜欢你,所有像刘国权的帅哥我都喜欢,我这花送给你算了吧,反正你和刘国权差不多,你收了等于是他收了。保安员乐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一脸淫笑地接过我递过去的玫瑰花压低声音说,妹子,别哭啦,我8点下班,你晚上有空吗?我的眼泪说止就止住了,我用手胡乱擦了擦眼睛说,我别的没有就是有时间,我在这儿等你吧。我说这话时,我心里恶毒地想,如果花店的女老板不骗我,这个有口臭的家伙只怕活不过今晚了!
8点钟刚一过,保安员便手舞足蹈地交班去了。这时,大同打电话来问我在那儿,我犹豫一会说,我在人民医院呢。我听到大同哎呀了一声说,你在医院里干吗?我说,我的狗生仔了。大同说,你的狗到人民医院去生仔?我咧着嘴,无声地笑,然后把电话给挂了。过了不到一分钟,大同的电话又来了,我没接,一直让手机响到它不响为止。
我离开病房,还没走到医院的大门口,却见到大同大汗淋漓的匆匆赶到。他一见我,阴阳怪气地说,你的狗呢。我指了指注射室说,在里面打针呢。大同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外走。经过注射室时,又碰到刚才那个护士。我听见她哼了一声。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她一说刘国权的坏话,我就马上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把她的嘴给撕了。但她很是聪明,居然一句话也没说,最后还朝我扮了个鬼脸。我走出医院的大门回头望过去时,却见那个保安员远远的快步追过来,一边走一边还朝着我做了个十分下流的手势。此刻我忽然慈悲起来,觉得那32朵白玫瑰送给他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呢?
走上大马路,大同还不肯放开手。他侧过头来头问,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去吃顿好的!我说,大同哥,我想吃哈根达斯!大同突然放开手,像看一头怪物一样看着我说,大冷的天,还吃哈根达斯?我说,我就是想吃哈根达斯!大同说,哈根达斯对胃不好,就不要使性子了吧。我不再说我要吃哈根达斯了,我知道这毫无意义,没有人会为我的任性埋单的。
大同把我带到一家三星级的酒店,他点了几个我平时爱吃的菜,但是我连筷子也没动。我只喝了一杯菊花茶,淡淡的菊花香突然让我泪流满面。